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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      感念先民勤開拓,百年古厝說從頭,

        說我風雨路坎坷,渡海墾荒傳薪火。

古厝()

   古厝座落在繁華的城裡,四百年前隨著第一批先民由閩南渡海來臺,是先祖們篳路藍縷、一磚一瓦辛勤堆砌的成果,從此在這裡落地生根,繁衍世世代代的子孫,是城內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,而古厝也一直風風光光地屹立在府城內,傲視全宇,它是這個家族的精神支柱,一直生生不息的燃燒著,燃燒著……

阿祖()

    阿祖來到古厝有段鮮為人知的插曲:在她之前,曾祖父已有位元配,由於長久不孕,不怎麼光彩地被休回,取而代之的便是阿祖,爭氣的阿祖一口氣為曾祖添下四男四女。童年的心靈裡,阿祖是古厝的主子,五十多歲寡居,自此,與神明結緣,一輩子吃齋唸佛。

    阿祖和神明是分不開的。每天破曉時分,阿祖會在歐巴桑的攙扶下,坐在梳妝台前,梳理那稀疏銀白的長髮,紮個小小的髮髻,再插上二、三朵從院子裡摘下新鮮玉蘭,朝露未晞,寢室中還能嗅出淡淡清香。

    當一切打理妥當,阿祖微步走到大廳上,向供奉在神明廳前的眾家神明及列祖列宗們燒香膜拜,她口中總是唸唸有詞,每每跪上個把鐘頭。在我小小的心靈裡總是困惑:豎立在廳前的神明們可曾聽見阿祖的話?而今我終於明白:原來那是心靈的溝通與寄託,也是阿祖賴以生活的動力啊!

古厝()

  古厝,是那種中國最典型、最普遍的建築─四合院。扶桑把院子隔成兩個世界,外面是熙來攘往的街道,裡面則百花齊放,老榕樹張開雙翼,庇護著這裡的人們。偌大的院落和大廳是家族活動範圍,清晨,男人們會在院裡活動筋骨,女眷們蹲在古井旁洗衣聊天,孩子們擁有大片空間追逐、嬉戲。從日出到日落,這裡永遠充滿著活絡的生命力。

阿祖()

  大廳的左廂房是阿祖的寢室,陽光由屋頂上那口唯一的小天窗透進來,雖不夠明亮,卻也溫馨,老式高大的紅眠牀,四平八穩的佔滿了大半個屋子,當初匠師製造紅眠牀時運用巧思,不僅雕工精細,還加上許多小抽屜,抽屜裡盡是阿祖大半輩子的珍藏,絕不容許任何人開啟,小囝囝們最愛爬到大眠牀上聽阿祖講古。屋內一角,聳立一座高大的木櫃,孩童們最愛佇足在此,原來木櫃裡裝滿遠嫁日本的姑婆們寄來的瓜果餅乾,而阿祖總能滿足我們的需求,即使是拿根木筷,挖一口甜甜黏黏的麥芽糖,鋪在餅乾上,也吃得津津有味。

古厝()

  通過四合院,跨進高大的門坎,面對的是一樽樽佛像及祖先們的牌位,八張太師椅穩穩地排列兩旁,永無止息的香火,把丈高的屋頂薰黑。這裡也是小孩們玩躲貓貓最佳場地,一會兒左廂房,一會兒右廂房,吵到幾乎把屋瓦給掀了,母親常告誡不許在神明面前嬉戲,可我就覺得眾家神明與祖先有我們陪伴,就不再寂寞了!不理會母親的結果,只有雞毛撢子伺候,但穿著窄裙的母親,永遠也無法像小孩般靈巧的飛躍過及膝的門坎!

    大廳左側是寬敞的廚房,古老的爐灶、石磨、大水缸……一應俱全。兩張大圓桌,可容納這一家子用膳,孩童們最愛搬個小矮凳,看著爐灶裡燃燒的木頭所迸出的火花,煮飯的歐巴桑嫌我們礙手礙腳,總會拿點小肉屑打發。

 阿祖()

  阿祖有雙小腳,每隔一段時間,母親總要依我們的尺寸,為阿祖買雙鞋子。每個月,阿祖要換一次纏腳布,從我有記憶以來,這份工作一直落在母親肩上,母親總是不厭其煩地解開布條,用「美琪」藥皂,將那十根怪異變形的指頭,仔仔細細地清洗、擦淨,再小心翼翼地修剪層層厚繭,最後,母親會在十根指頭的隙縫中塞上蒜頭、棉花,灑上痱子粉,再由足尖慢慢的裹上布條,一切大功告成。纏足是件相當繁瑣的事,卻也只有小囝囝們看得出神。

古厝()

  古厝再大,還是容不下愈來愈多的人口,大房、二房、三房……逐漸地搬離古厝,自求發展,空蕩蕩的屋子,除了阿祖及忠心的歐巴桑外,再也尋不到一絲絲人的氣息。儘管每年過年,大伙兒會不約而同的回到古厝,但古厝卻早已失去昔日的光彩,院子裡扶桑花開得放肆,封鎖的廂房,時時散發出重重的霉味,久未上油的大門,發出咿呀的聲響,幽暗孤獨、冷清寂寥籠罩著古厝,古厝真的老了!

阿祖()

   古厝老了!阿祖也老了!冬天阿祖最愛在院子裡擺張藤椅,沐浴在和煦的冬陽裡,可是那年冬天才剛過,阿祖卻臥病在牀,再也沒有機會跨出門坎一步,清明前夕,在大家的淚眼哩,阿祖安祥地走了。那年我十三歲,而阿祖卻有九十七歲!出殯那天,觀禮、送行的親友上百,把狹窄的街道堵塞了,山路難行,緜延數里的人潮也逐漸散去,工人們比往日還賣力的抬著棺木(註),直到黃土覆蓋整個棺木為止,臨行時,父親說阿祖要在這塊黃土坡上當里長,因為鄰近的墳土,再也沒有人比阿祖的年歲更大了!

尾聲

  古厝逐漸被家族淡忘了!數年後再次向古厝巡禮,可怎麼?四週的高樓早已遮掩了那幢曾是城內最大的房子!何處野狗,穿梭在稀疏的扶桑間,斑剝的牆垣,露出一塊塊黃土,古厝已完全頹廢了!唯有野草旺盛的從院落四處蔓衍。心中一陣酸楚,試圖想找回我熟悉的景物,可是面對眼前這陌生、頹然的院落,我竟連絲毫兒時記憶也喚不回,離開了古厝,淚水早已迷濛了雙眼……

 

()阿祖五十大壽時,曾祖父託人從閩南運來一口上好的福州衫棺木,俗稱「壓

    壽」。(老家的習俗,受禮者終其一生不得見到這份厚禮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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